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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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撩袖倒了杯茶，指着席垫叫她坐，自己拿着银盆到榭台边舀水。布暖探身看，自小练武的身板，撸起了袖子，小臂上肌rou虬结。她咋舌不已，舅舅儒雅的脸和那胳膊还真放不到一块儿去。

  他端了水进来取巾栉，绞gan后递给她，也不说什么，旋身进了内间。

  布暖拿着帕子红了脸，很知的意识到舅舅是嫌她邋遢，要她把自己收拾gan净。她飞快盥手洗脸，打理完了把水泼了，雪白的手巾规整搭在盆沿。退回席垫上绷直了脚背把腿压在身下，这叫跽坐，也叫正襟危坐，长辈面前不得准许是不能松腰趺坐的，所以在舅舅放话前她就得这么老老实实撑着。

  她歪着头暗忖，舅舅似乎也不是那样难以相处，或者是他位高权重，总让人感觉如坐云端。他不像蓝笙那样生得皮头皮脸，他是个稳重人，稳重人容易一本正经。所以他把脸拉下来，她就成了避猫鼠。

  她只顾胡思乱想，隔了一会儿容与出来了，手里拿个锦缎盒子，瞧她枯着眉头的样儿，笑着站在一旁道，&1dquo;你也忒守礼，这么的怪累的。”

  布暖抬眼看，舅舅真奇怪，知道她累却不让宽坐，就像往她茶盏里注酒一样，似乎是存心捉弄她。

  生疑归生疑，她能耐再大也只敢腹诽，咬着牙跪到腿麻，脸上还得笑模样，&1dquo;舅舅面前不敢放肆。”

  容与到她对面胡坐，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才慢吞吞道，&1dquo;罢了，松泛些，不必拘着了。来瞧瞧这个。”

  布暖终于在跪晕前得了特赦，赶紧改成盘腿趺坐。道谢之后掀开盖子看，原以为不过是九连环之类的闺中物事，没曾想里面却是个jīng细别致的木雕扶桑美人。雪白的面孔，微扬的丹凤眼，颊上圆圆的胭脂，还有热qíng如火的红唇和色彩艳丽的花嫁衣裳。

  布暖仔细打量，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摩，&1dquo;真是jīng细！我以前有过一个，是个假倭人拿出来卖的，做工粗糙得多，一个还要八十钱。”

  容与奇道，&1dquo;假倭人？你怎么知道？”

  布暖撇嘴道，&1dquo;卖娃娃的时候话说不通，只会比划，两个指头一张就知道&1squo;八’。我逛了果子铺出来路过茶馆，看见他磕着瓜子听说书呢，可不是假的么！”

  容与轻声笑起来，呷着茶道，&1dquo;世风日下，只听说过冒功领赏的，坊间做买卖竟还有这样投机的。”

  &1dquo;生意人算计好，为了挣钱可谓花样百出，市井里都是这样的。”布暖伸出手指在那偶人的博鬓上小心拨弄，这种式拢掩半耳，是姑娘出嫁时的盛妆，上面缀满花钿，华贵异常。

  &1dquo;扶桑人手真巧，做得丝丝入扣的。”她艳羡的说，&1dquo;舅舅你瞧，多好看。”

  容与含糊应了声，料想她八成为先头的婚事惋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道，&1dquo;人生一世，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缘深缘浅早就有定数，有些人只是过客，失了花期没什么，或者前面有更好的风景。”他转过脸来凝视她，&1dquo;姻缘qiang求不得，且耐下xing子，我沈容与的外甥女还愁嫁么？”

  布暖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瞳仁漆黑如墨，即使懒洋洋的一瞥，也能轻而易举让人沉沦，更枉论专注时深入骨髓的凛冽！她心口一蹦，忙调过脸去掩饰着gan笑，&1dquo;舅舅费心了，我并不担心这个，往后嫁是不嫁全看缘分，倘或将就，岂不没儿么！”

  容与听她这话有些意外，看似柔弱，却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不愿委屈自己，他呢？他不爱知闲，为什么要奉母亲之命迎娶她？这样勉qiang，不qíng不愿，耽误的是两个人。他苦笑，论起对自己的担当，他居然还不如个十五岁的丫头。

  他chuī了chuī杯中飘浮的茶叶，&1dquo;你的事我放在心上，等糙原十八部求亲使节都散了，我在府里设个宴，宴请下头未婚配的郎将，届时叫你凭着心意挑。”

  布暖塌下了腰低语，&1dquo;我这会子且不愿意说这个，虽然眼下是离了洛阳，到底夏景淳头七还未过，我也不好另聘他家的。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为我设宴选婿，布暖不祥之人，何必劳动舅舅费神。”

  容与皱了皱眉头，&1dquo;这是什么话？你还要替他守节不成！他早殇是他福泽薄，和你什么相gan？怎么还弄出一套不祥的说法来！”

  布暖别过脸有点使xing子的意思，撅着嘴说，&1dquo;舅舅是嫌我碍事吗？要把我早早打出去是不是？既这么，明儿我上冀州去就是了。”

  容与听了一窒，&1dquo;我何尝有这个意思？你这孩子也太倔了些。”细想想也确实提得不是时候，也许她和夏家公子是有qíng的，一个殁，一个转头就谈婚嫁，她良心上过不去。再等一阵子也好，旧伤平复了重开始，前头的不愉快就散了。

  他掖着襕袖往她茶盏里注水，垂着眼睛道，&1dquo;也罢，既然你眼下没那个打算，这事暂且搁置再议。我平素公务忙，怕有地方照应不到你，有愧你父亲母亲的重托。你也别浑想，咱们虽说不常来往，到底骨rou至亲，世上哪有做舅舅的嫌弃自己外甥的道理！不过心里惦念，指望着你日后能过得好而已。”

  布暖也为刚才的出言不逊感到愧疚，绞着帕子道，&1dquo;舅舅别恼我，我xing子直，想什么就说什么，母亲常为这个训斥我。才刚那番话得罪了舅舅，舅舅千万包涵。”

  窗口斜阳低照，她的十指笼在一团光晕里，当真是素手纤纤，美得令人心折。容与凝视半晌才惊觉逾越了，只作淡泊的调开视线，应道，&1dquo;不打紧，在我跟前随意些没什么，要紧的是外祖母那头，言行谨慎就足了。”顿了顿问，&1dquo;你和夏家公子的亲事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