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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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睁眼是在锦棺坊，白清明与侍女绿意守在她的身边。身体的疼痛渐渐清晰起来，她没死。

  &1dquo;对不住，伽蛮，我骗了你。”白清明端起桌上的茶水，水中漂着墨色的几朵小花，茶色也浸染如墨。

  兰芷记得自己喝了一杯茶就睡着了。

  这是白清明从画师的药圃里采来的墨色的小花，花的名字叫相思引，异香扑鼻。若是误食，便要睡上个十天半月，想见的人能在梦中相逢，醒来却是一场空。

  &1dquo;你，你骗我说真话！”兰芷跳起来，咬牙切齿，&1dquo;你若告诉他我就杀了你。”

  &1dquo;伽蛮放心，我好歹也是白氏封魂师，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白清明眯起眼，笑得和气，&1dquo;而且，谁叫我没有爱过呢？”

  兰芷怔了半晌，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来，染湿了袖口的忍冬花。

  「白清明灿然一笑，反拥住他，柔声说：&1dquo;欢迎回来。”」

  过了几日绿意又去请了画师，棺材是兰芷小姐订的，紫星木紫星花。夜里就寝时是白清明亲自为他盖棺，道了声好睡。

  他并没有告诉伽蛮画师暖棺的事，也没有告诉画师伽蛮借尸还魂的事。

  白清明或许没有爱过，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们的人生就像是沉重的磨盘，他们一个是驴子，一个是萝卜，少了哪样磨盘都转不动的。

  &1dquo;公子，那日你也喝了相思引的茶，你见到的人是谁？”

  &1dquo;&he11ip;&he11ip;啊，忘记了。”他揉了揉眉心。

  &1dquo;怎么会忘记？”绿意双髻上的小金铃又脆又响，&1dquo;难道是柳蝴蝶吗？”

  话音刚落，门口便停了一顶前呼后拥的轿子。柳蝴蝶甩着墨色的长，左手执着描金扇，右手撩起袍角，要多做作有多做作。绿意恨不得一副把舌头咬下来的倒霉相，见不做戏就会死的柳非银眨着盈盈的桃花眼，上前来拥住白清明的肩：&1dquo;清明，我回来了哟。”

  绿意本以为白老板又要翻着白眼骂人，不免有点幸灾乐祸。而白清明灿然一笑，反拥住他，柔声说：&1dquo;欢迎回来。”

  四、公子寒露

  「我这明骚倒是易躲，你那暗贱可是难防。」

  每逢双数日便成集市，从望乡楼的窗望出去，整条中街两边都摆满了小摊子。都是乡下人来卖点自家的作物织品，换点粮油回去过生活。街角有个年轻人用青绿的苇叶编蝴蝶，明明是做惯粗活挂满老茧的手，却灵巧得很。

  白清明突然想到那个人的手，像一块嫩生生的豆腐。而那样的手却握着匕，将师父养的山猫刺成一个血葫芦，还面不改色。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们都还是被师父从各处领来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他吓得跌坐在地上，那个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糙编的蚱蜢，蚱蜢是绿色的，染着猫血。那人用那双琥珀色的小1ang眼睛盯着他说：&1dquo;清明，我把小怪送给你，你不要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好不好？”

  那个人的xing子一点儿都不可爱，甚至还有点儿yīn森，却有个可爱的毛病——喜欢给身边的东西取名字。从穿的鞋袜，山上的花花糙糙，甚至每次师父罚他们师兄弟几个一起面壁，他都对着墙壁嘀咕着：&1dquo;阿坚，我又来看你了。”

  不知道那个人还记不记得陪了他十几年的阿坚。想到这里，白清明不由得翩然一笑，对面胭脂铺走出俩扁脸姑娘，一抬头，见那传说中芝兰玉树的锦衣艳鬼白老板，骨头苏得像炸好的麻花。

  柳非银桃花眼一飞，对着自家老板蹦出俩字：&1dquo;风骚！”秦毓口中的酒&1dquo;噗”地喷出来：&1dquo;真客气，这风临城的公子哥儿哪个能骚过你？！”

  柳非银露出挺整齐的一口白牙，不含糊地回咬：&1dquo;秦老板说得对，我这明骚倒是易躲，你那暗贱可是难防。要不是你在庙会上跟人家不知名的小姐对什么诗，能把兰汀那门亲事给对huang了？”

  人生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损友一两个，烫壶沧澜美酒，聊聊城内的八卦，互相揭揭老底儿。君子动口不过瘾就动手，划拳行酒令，输的人1uo着胸膛大腿自称&1dquo;奴家”去大堂里找个爷们儿敬酒。

  在这望乡楼饮酒对诗的大多是附庸风雅的纨绔公子们，比平时在城南暗香院中玩过的荒唐游戏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学堂摆谢师宴，那老夫子见柳非银往他的得意门生大腿上一坐，喂了杯水酒，胡子都炸了，气得哆哆嗦嗦地直骂荒唐。

  那紫衫公子哭笑不得，凑在耳朵边压低声音：&1dquo;唉，回回比，回回输。”柳非银扯了扯嘴角：&1dquo;放心，总有一天本公子要输得他去暗香院卖身！”

  白清明也跟着看热闹，心里正感叹着怎么能有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望过去却与那紫衫公子的眼神不经意相撞。琥珀色的眼珠，面上挂着笑，眼睛里却容不下那丝血xing。他手一抖，差点捏不住酒杯。

  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shou类的眼睛。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师兄，白寒露。

  「稻怕寒露一夜霜，麦怕清明连放雨。」

  与白寒露初相识，是隆冬，天降大雪。也只有这时平日里为半块馒头争个你死我活的小叫花子们，才亲亲热热地依偎在一起取暖。

  白清明那时还不叫白清明，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更看不见未来。只是为了活着。尤其是到了寒冬，他们的小命就像拴在了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八岁的孩子整个冬天都不睡觉，只是闭着眼睛，眼底都是青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