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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主意。”他跟着念道。
“你或许还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维斯说,“不是这种形式。如果你愿意放弃那些荒唐的念头,委员会将让你有所建树。”
“是委员会这么想?还是你这样想?”
维斯皱了一下眉。
“我提了建议。”他说。
“我很感动。”弗奥说,“但是,我的兄弟,我没有什么主意。我从不是出主意的人只是个照规矩办事的员工,或者信徒,随你们用什么词。我不能改变真相。”
维斯的脸上浮现出了厌倦。他以平静而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宇宙只是时空,物质和能量,弗奥。它不是一个怪兽。”
囚犯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不能证明。”他说,“是啊,我不能证明。尽管我叫它真相,这是独属于我的感觉。也许你是对的,维斯,可是就算那样,我也不能同意你们的做法。那已经并不重要了。今日活着,明日也将死去。今日正确,明日也将错误。我不能答应你的邀请,维斯。不过若你还念我们过去的情谊,请来瞧一瞧我的武器吧。我那猎杀寰蛇的剑,我的枪与弹。若能有谁看到我的功勋,我的确希望这个人是你。我愿它照耀你,保佑你。我确将如此许愿。”
维斯不解地沉着脸。他按照弗奥的请求握住对方的手。奇怪的事的确生了。在被彻底搜身过的囚徒掌心,他摸到一枚扁平光滑的金属圆币。一枚非常古老的旧式钱币。他把它翻转查看,双面都写着数字八。
弗奥被人从监禁区带了出来。他的手脚全在拘束器里,没有被植入控制芯片。一种特别优待,但并不是因为他身份特别。在最后的时刻里,委员会对一切资源都非常吝啬。他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就连弗奥自己也清楚,所以委员会就没再费那个精神。
负责押送他的人走在运输车两边。他们都假装很轻松,但是弗奥知道他们正在聆听。这两人的耳朵都很大,是一种末年出生的人也就是大挤压突破最后安全边界后出生的婴儿所独有的器官特征。
那不是自然的演化,随便计生部门承不承认。在大挤压的边界还未到来以前,群星毁灭之声已使得许多人精神失常。他们不得不设计一些临时装置来解决问题,但在照料婴儿的问题上又变得更加复杂了。没有真正的技术问题,一切都是成本问题。
对于弗奥自己,他的年纪恰好比那末世正式到来的那一刻早了一点点,因此他只使用一个简单的外挂装置。装置在他的逃亡过程中坏过很多次,他做了非常粗糙的修补,如今像个铁丝与合成布织成的半截帽子,就兜在他那瘦长憔悴的脑袋上。
按照管理规定,委员会本可以剥夺这个装置。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确保弗奥的思维完好更有好处。不过,技术人员还是对这顶帽子做了恰当的改动。它仍然能保护弗奥不受宇宙噪音的伤害,可同时也屏蔽了一切安全频率里的声音。即便说话的人就在他旁边,这暴徒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是他们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他无意义的呓语,或是有心的倾诉。永恒。有时他们听见他念叨这个词,像在念一段无用的咒语。螺旋般的永恒。颠来倒去的永恒。并不存在的通往终点的道路。宇宙之梦潮涌起落。能抵达的永恒并非永恒。
不是每个精神主义者都如此不可理喻。大多数人在被捕后会有机会同伦理委员会交谈。他们的言辞,无论是否幼稚、天真或狂妄,至少神智清醒。他们不是游离病人。弗奥也不是。医学检测的结果证明他是思维健全的。或许针对他的长期审讯使他产生了紊乱,不过,只要没有器质性病变,一切都可以接受。
他们带着这个呓语不断的人去了第六卷积扩张分析室,也就是通常被计算中心的人叫做“蓝房间”的地方。一间充满灯光而又永远昏暗的设备室。
这一天是早就决定好的,关于最后一个精神注意者的神经上传和原质销毁,时间安排已精确到了原子秒虽然,原子活动的可靠性已不同于末世以前计算中心和伦理审查委员会仍然在尽力保持秩序和规范。他们有义务这样做,对于剩下的所有人而言,维持最后的秩序已成为一种重要的支持,证明他们仍在正确的路径上,在寻找终结前的逃亡之道,而非无意义地空转。他们必须做。因为那是全部人的最后的愿望,或者说,最后的人们的全部愿望。从效益的标准而言,它既是伟大的,也是正义的。
隔音门一层层打开。弗奥被送了进去。整个程序并不复杂,他们把他安置在四十七号上传台上,扣上拘束带和传感器。柔性材料很快下陷,把他包裹在暗灰色的内质里。这囚徒没有抵抗,而是睁着眼睛凝视上方的声波分析器。
分析器上的蓝色图形正在跳动,按照切分器的显示规则变幻和涨缩。按照制造它的人的观点,这些变换体现着切分器此时此刻的思想状态如果那东西确实有思想的成分。仅从图形表现而言,它看起来确实像是活的,一团泵动的器官剪影,一个转动的眼睛,或是游动的薄鳍。
可是,事实上,这一切全出于观者的想象。计算中心偶尔会向外来的参观者展示这些分析器,用以佐证他们的研究进度尚在把控当中。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解释这些图形代表的数学、神经学或是语言学意义,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这些阐释。切分器运行的规律还未被找到,正如计算中心的一位创始人常说的,失败是探索阶段的常事。
弗奥眨动了一下眼睛,终于注意到分析器旁边的高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壮无声的男人,块头很大,但并不显得臃肿,脸颊两侧向外突出,形成两个圆润的钝角般的轮廓阴影,使人感到他多少有些迟钝与偏执,他的目光却如灯光般刺亮。
他盯着那男人,对方也正注视着他。在这对视的两人旁边,朱尔与姬寻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观看这场审判。他们是这屋中仅有的两名陪审员,然而故事中的两人对他们懵然无觉。是的,有些被召唤回来的历史能察觉自身的虚构性,但那是种罕有的天赋。
姬寻环顾着整个房间。这是3o5o房中的一间,但他并没看到房子的主人,终末无限之城的伦拉,恰好与他旁边那位不老者的学生同名。不过这当然是巧合。尽管终末无限之城是无法计数的,城市居民们的初始姓名却很单调。重名没有丝毫值得惊奇之处。
“维斯,”他听见朱尔介绍道,“我想你应当认出了他。不过那时他还年轻。”
“我想衰老对你们已经不是个重大的问题。”
“我指的是性情。”朱尔说,“你会看到的,姬寻先生。在你想知道的那场意外里,维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姬寻不再说话了。他们看着维斯从高架上缓缓降落,来到弗奥的身边。伦理委员那粗鲁冷漠的视线从囚犯头顶扫到脚尖。他仿佛在等弗奥先开口。
躺在上传台中的人朝他露出笑容。看起来虚弱憔悴,然而却相当警醒。
“我以为,”他细若游丝地说,“会有一场更正式的审判等着我。”
维斯开口了。他的声音和外表完全匹配,像滚石和山体摩擦崩落。
“没必要浪费时间。”他口气粗暴地说,“委员会已经决定了。你和其他人的罪行毫无区别。”
“那么为何你在这儿呢?”弗奥问道,“每一个被你们消灭的肉体都曾得到你的送别?或者这是你对我的特别优待?为了我们过去的友谊?”
“我在这儿是为了完成工作。”维斯说。
“据我所知,残骸处理不需要人力完成。”
“我来确认你是否改变主意。”
弗奥虚弱地眨动眼睛。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自嘲式的滑稽。
“改变主意。”他跟着念道。
“你或许还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维斯说,“不是这种形式。如果你愿意放弃那些荒唐的念头,委员会将让你有所建树。”
“是委员会这么想?还是你这样想?”
维斯皱了一下眉。
“我提了建议。”他说。
“我很感动。”弗奥说,“但是,我的兄弟,我没有什么主意。我从不是出主意的人只是个照规矩办事的员工,或者信徒,随你们用什么词。我不能改变真相。”
维斯的脸上浮现出了厌倦。他以平静而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宇宙只是时空,物质和能量,弗奥。它不是一个怪兽。”
囚犯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不能证明。”他说,“是啊,我不能证明。尽管我叫它真相,这是独属于我的感觉。也许你是对的,维斯,可是就算那样,我也不能同意你们的做法。那已经并不重要了。今日活着,明日也将死去。今日正确,明日也将错误。我不能答应你的邀请,维斯。不过若你还念我们过去的情谊,请来瞧一瞧我的武器吧。我那猎杀寰蛇的剑,我的枪与弹。若能有谁看到我的功勋,我的确希望这个人是你。我愿它照耀你,保佑你。我确将如此许愿。”
维斯不解地沉着脸。他按照弗奥的请求握住对方的手。奇怪的事的确生了。在被彻底搜身过的囚徒掌心,他摸到一枚扁平光滑的金属圆币。一枚非常古老的旧式钱币。他把它翻转查看,双面都写着数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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