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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
朱门殇刚推开房门,就见着了小八。他先是吃了一惊,又指小八身边被绑得像肉粽似的老张。
“这谁?”朱门殇问。
“救你的人。”小八说道,“还得请你多关照他了。”
朱门殇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向隔壁谢孤白的房间,也不敲门,直接推了进去,就看到了谢孤白跟沈玉倾正坐在小茶几前。谢孤白见了他,也不意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说道:“坐。”
朱门殇想了想,在茶几的侧边坐下,问道:“我房里那是谁?”
“礼物。”谢孤白替朱门殇斟了杯茶,道:“事情多得很,一件一件来。”
“你送个**大的姑娘,我还乐收,就算要送男宠,你也挑个体面的,那烂玩意也算礼物?”朱门殇喝下茶,舒了口气,看向沈玉倾。对这公子爷,他心底总有些不踏实,总怕被他瞧出些什么。
“沈公子已经知道你干的事了。”
朱门殇心底突了一下,看向说话的谢孤白,谢孤白直接点明:“隔壁那个是夜榜的线头,在福居馆当了几年厨子。”
该来的躲不掉,朱门殇两手一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玉倾抿着嘴,看着像是在筹思些事,朱门殇也在琢磨着这风波会怎么了结。自己是暗杀的参与者,逃也逃不掉,眼下是被夜榜当成弃子,宰割由人。自己怎会走到这境地?还不就为了七个多月前的那桩破事,为了那点因由引来杀身之祸,到底是值,还是不值?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其为此愁苦,不如看看事情还有什么转机,毕竟沈玉倾这个人看起来不难说话。
不难说话?真是如此吗?朱门殇暗自打量着这名器宇轩昂的贵公子,想起江湖上说他是绣花枕头的传言。他肯定绣花枕头绝非沈玉倾的本性,他做事是不利索,常常留有余地,在福居馆便可看出端倪。但他可不是个笨蛋。要不是那一点善念,箭似光阴大概也走不出福居馆,但就这点善念已让他跟别的门派中人不同。哎,一想到这,就想起箭似光阴能够得手,也是因为沈玉倾太过良善所致,这倒是能挖苦的点,不过自己可不好在这时候挖苦对方,毕竟理字可站在人家那边。
又转念想,忽地明白了自己对于沈玉倾看法上的矛盾。他觉得沈玉倾很“虚伪”,并不是说他的人很虚伪,而是他的善良虚伪,但这又不是指他是个伪君子,而是说他展现出来的善良,总是不够纯粹。朱门殇想起恩师觉证,觉证的慈悲是纯粹的,纯粹到不近人情。他又想起半年多前遇到的江大夫妻,那对夫妻的善是质朴纯良的,即便他们隐瞒了很多事,但他仍感受得出那份出自内心的善。
沈玉倾的善,总是夹杂着很多东西,他现在还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或许是身份与责任,也或许是压力。他或许能相信沈玉倾是个好人,但那份善当中总有一点隔阂。
好吧,此刻命悬人手,也只能尽力希望他的善良当中还多点天真,这样,自己或许还能留得一命,毕竟自己对活着这件事还是颇有眷恋的。
他还在胡思乱想,沈玉倾开口道:“眼下还不急着捉拿两位。谢公子,我还想多听听你的看法。”
谢孤白道:“上回我说过,得找这件事背后的真凶,才算是真了结。射杀使者这件事,对谁有好处?”
沈玉倾道:“公子这个问题在下曾经深思过。说起来,并没有。先生莫再卖关子,直说吧,这事到底对谁有好处?”
谢孤白笑道:“我也不知道。”
沈玉倾愕然,朱门殇骂了句:“操,这不废话?你装得莫测高深,就想讲这废话?”
谢孤白道:“现在没有,等着,就会有了。”
沈玉倾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眼下这件事情确实看不出谁能从中得到利益,若这事只是个引头,观察谁会在这场刺杀中得利,就是个方向。
“我去过那座山,”沈玉倾道:“能从那距离射杀使者,当真匪夷所思,箭似光阴当真无愧箭神的称号。只是就算他有这准头力度,我仍不明白,为何有人要偷走那枝箭?”
谢孤白道:“那箭见不得光。”
沈玉倾道:“先生的意思,是那枝箭的材质特殊,一旦曝光,就会暴露凶手的秘密?既然如此,箭只怕也早就被毁了。”这是很可能的推论,就算箭似光阴真是箭神,用这等拙劣工具,也难保不失手。
谢孤白道:“自昨夜到今夜,不到十二个时辰,未必来得及毁。再说,把那箭丢在谁房里,谁就是凶手,倒是栽赃的好物。”
沈玉倾道:“这样就算找到箭,也无头绪。”这又回到谢孤白所说的,等,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我与朱大夫在水落石出之前,都会留在青城,公子可以随时监视我们。”谢孤白道:“至于隔壁那人,带回青城,却会拖累我和朱大夫。”
沈玉倾淡淡道:“先问问他有什么线索。”
谢孤白道:“那,现在是请他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沈玉倾笑道:“他行动有些不便,还是我们过去吧。”
三人到了朱门殇的房里,团团坐在老张的面前,小八则站在谢孤白身后,从主人和沈玉倾中间的夹缝看着老张。
朱门殇取下了老张嘴巴上的布条,沈玉倾问道:“谁派你来的?说实话,我留你一条命。”
老张慌张道:“我是针,不是线。针不动,等着线穿。穿针引线才有路。你们抓着我,只有一条命,别的没了。”
朱门殇笑道:“你知不知道,人体哪几个穴道戳下去最痛?”说着,他手掌一翻,指缝中夹了几根细针,指节流转,翻了一根捻在指尖,手法甚是流畅。
他把针在老张面前晃了晃,说道:“第一针,你会觉得落针处麻痒难当,像是蚂蚁在体内钻动一样,想抓,但抓不着,接着越来越痒,越来越痒。第二针下去,你会剧痛,像是那些蚂蚁在啃咬你的肉,喔,我倒有个比喻,像是你浑身长满了老二,然后被人用木棍痛打似的。到了第三针,那些蚂蚁会钻进你的五脏六腑,你会痛得全身抽筋,就算帮你松绑,你都动弹不得,但你的神智会非常清楚,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正在咬你的肾脏,我见过有些人,痛到抓烂了皮肤。到了第四针……”
他说得恐怖,老张惊疑不定,颤声问道:“第四针如何?”
朱门殇摇摇头:“我没见有人捱过第三针。”
那老张打了一个寒噤,朱门殇道:“现在让沈公子再问一次,你慢慢回答。”
老张忙道:“我都说,我知道的都会说!”
沈玉倾问道:“谁跟你接的头?怎么接头的?平常你怎么联络夜榜的?”
老张颤声道:“一个年轻人,背着一把刀,刀鞘是黑的。他说有个盲眼琴师会来……要我带他去福居馆,会有人来医治他。”
沈玉倾又问:“你平常怎么联络对方的?”
老张道:“我没法联络,针要等线。线不动,针就没用。”
朱门殇道:“看来得加把劲。”说着捻起针。老张喊道:“我真不知道,你们逼我也没用!”
小八忽道:“信他吧,要真能从他身上查到什么底细,夜榜早灭了。”
沈玉倾想了想,点点头。
朱门殇又问:“怎么处置这人?”谢孤白道:“把他留在这……”他话未说完,小八跟着抢道:“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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