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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风一路向北,过了茂州,人烟渐渐稀少。此时已是九月,越往北天气越冷。李景风初次远游,虽向朱门殇讨教过,一路上仍难免有错漏失误,所幸沈玉倾留给他的五十两银子极为好使,一行十几天倒也无事。
到了崆峒边界,李景风勒马停在界碑前,回过头去,遥望唐门地界,不禁想起沈玉倾兄妹与谢孤白主仆、朱门殇等人。他志在加入铁剑银卫,这一去只怕再难相见,不禁黯然。他轻踢马肚,这马甚是乖驯,慢步跨过边界,李景风暗骂自己婆妈,振奋精神,就这样进了陇南。
陇南算是甘肃较为富裕的地带,越往北走越是险峻酷寒,须得走到边关处,那是铁剑银卫的基地,虽是极北严寒之地,仍是人口密集,除此之外唯有驰道与河流附近有较大的村庄镇落。李景风长居重庆府,易安镇虽说荒废,不过是老旧破败罢了,毕竟挨着青城,能荒凉到哪去?而今极目望去,驰道之外尽是枯草荒漠,路上往来车马又少,当真是天地苍茫,方觉自身渺小。
过了边界不远,李景风见着一座小镇,见天色将暗,便留在这打尖休息。他在客栈前拴了马,向客栈老板打听,才知这小镇叫陇川镇。
“您老若是从四川来,进了甘肃,第一个镇就是咱这儿了,所以叫陇川镇。”掌柜的问道,“客官要往哪去?是哪家的使者吗?还是寻人?”
“我想拜师学艺,加入铁剑银卫。”李景风道,“刚到甘肃,还生分着。”
“拜师学艺?”掌柜讶异道,“客官不是领了侠名状的侠客?”他见李景风骑马佩剑,衣服虽然简陋,却是整齐清洁,那佩剑剑鞘是乌木所制,剑柄处还有雕花,甚是漂亮,不是寻常侠客所用的兵器,却听李景风不是领了侠名状的侠客,是以觉得意外。
“我没学过武功,这剑是朋友送的。”李景风摇摇头道,“我是来学艺的,你们这里是哪个派门管的?”
“北鹰堂。”掌柜的道,“说是形意拳的分支,教拳脚功夫的。”
“北鹰堂?”李景风道,“我在青城听过南鹰门,那是南方的门派,守着点苍边界,归三爷管的。”
“三爷?三爷在崆峒都能管到贵州去?”掌柜疑问道,“可他人在崆峒,怎么管?又防着点苍干嘛?又不接壤。再说,九大家兵不进甘肃,这不是昆仑共议的规矩?”
这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这才弄清楚李景风说的三爷是青城的三爷沈妙诗沈三爷,不是崆峒的齐三爷。
“小伙子,教你一个乖,无论你到哪去,不带姓的叫声三爷,那就只有一个三爷。”客栈老板摇头晃脑道,“你乱叫三爷,会被误会的。”
李景风从未走跳江湖,朱门殇、小八教的又都是些实惠的经验,于这些细枝末节的武林掌故实不清楚,此时也不确定掌柜说的是真是假,只得点点头道:“我懂了。那个……北鹰堂的功夫好吗?还有,怎么青城有个南鹰门,北边也有个北鹰堂,这是撞名还是有关系?”
客栈老板道:“功夫还过得去吧。小门小派,拜师容易,要进大门派,没路子难走。”他又打量着李景风,似是有所疑惑,问道,“你没仇家吧?”
李景风讶异问道:“掌柜怎么这么问?”
掌柜道:“我瞧你也不像缺钱的,想学武功怎地大老远跑来当铁剑银卫?没事把自己累死在甘肃作啥地?”
李景风道:“我想保家卫国,守住边关不让萨族进来,也算是做了点有用的事。”
掌柜那嘴巴弯得像是吊了十几斤秤砣,歪着头看李景风,像是看奇珍异兽般。李景风不解,问道:“掌柜,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掌柜道:“蛮族都九十年没见着了。听说他们挖了密道,从边关底下入了关,可这两年铁剑银卫把甘肃地皮都掀了,连蚂蚁坑都全翻了出来,也没见着什么密道。我活了四十多年,连个萨族人都没瞧见过。这近百年的太平日子,人家说不定早死了这条心,就剩咱们瞎操心。”
李景风听他这样说,也分不出真假虚实,只得陪笑,又问起北鹰堂跟南鹰门的关系,那掌柜也不知道。李景风要了房间,叫了几串羊肉,拌着面吃了,躺在床上思考。
他初到甘肃,于当地风土人情全不了解,听掌柜的说拜师崆峒要门路,虽说若搬出沈玉倾的名号,进入崆峒应不难,但他实不想积欠这人情。那日小八在船上告诉他,要学武,就要当天下第一,自己就算立了这个天下第一的宏愿,到哪去练天下第一的武功?想到这个,不由又想谁是当今天下第一?谁是天下第一,就拜谁为师。可既然是天下第一,争破头想拜师的人难道还少了,凭什么人家要收自己当徒弟?这小八可没教过他。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他也不忙离开,问了掌柜北鹰堂的位置。掌柜的问道:“你想去拜师?”
李景风道:“且再看看。”
掌柜道:“若想拜师,你找弟子带你去,方便些,不过得花点引荐费便是。”
李景风推说不用,掌柜这才说:“北鹰堂就在镇内,你出门往右拐,过三条街,向左走四条街,到那问人就知道。”
他照着掌柜的指示一路走去,果然看到一座大院,门口右侧挂着两个斗大的字:“崆峒”,当中一块匾额,写着“北鹰堂”。大门未掩,里头传出练武的吆喝声,李景风走上前,从门缝中看去,见着二十余名男子身着长衫,面六排四,跟着一名中年壮汉练武。那演练的壮汉手拟鹰爪之姿,前进后退,纵跃灵活,李景风看了一会,他虽不会武功,也看出这带头的壮汉武功差着沈未辰老大一截。他摇摇头,忽听到有人喊道:“掌门,有人偷师!”
他本以为这人只是北鹰堂的高等武师,听到“掌门”两字更是一呆。比个青城姑娘还不如,敢情这点功夫就能当掌门了?他大失所望,只想崆峒辖下怎地如此不济?
他却不知,沈未辰虽不爱动武,在武学上的天分却是极高,沈雅言曾不止一次感叹,若生的是男子,必是青城第一高手,沈庸辞几兄弟也这样认为,沈玉倾则说,即便是女子,早晚也是青城第一。青城又是九大家,沈未辰所学都是最精深的武学,寻常门派掌门自然非其对手。
只是沈家兄妹不爱夸耀,每问起功夫如何,沈玉倾便说小妹武功高,小妹只说还可以,到底高到哪里却没个具体说法。
至于谢孤白与小八,这两人都不会武功,李景风怕问了不可靠,问起朱门殇,朱大夫大放风筝,总之讲解是假,各种变了法门调侃是真。这几人说得不清不楚,反让李景风摸不着头绪,他心中知道的厉害大抵也就是小派掌门这等厉害。也幸好此时他分辨不清,若他分辨得清,估计学武的心也死了。
他正想着这掌门比青城姑娘还不如,又听到对方喊“偷师”,该不会是说自己吧?门中那名壮汉当即跳了出来,对着李景风喝骂道:“你谁?干嘛在这里偷看?”
李景风心想,你若不想给人看,何不把门掩上?又想,此处归北鹰堂管辖,要人家关门似乎也没道理。他本抱着观摩学习之心,于是问道:“在下只是路过,好奇看了几眼,得罪莫怪。”说着抱拳作揖。
那掌门问道:“你莫不是来拜师的?不必客气,一年收费五两,勤快些,三年便可领侠名状。”
李景风心想,拿这么个小派门的侠名状只怕连护院的功夫都学不着,不过北鹰堂既然是当地派门,要顾着面子,他也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人,只说:“不了,我真是路过,想往北去呢。”
那掌门见李景风腰间挂着一柄好剑,问道:“你会武功?领的哪个派门的侠名状?”
李景风忙道:“我不会武功。”
那掌门疑惑道:“不会武功?那你挂着剑干嘛?”又上上下下打量李景风,问道,“犯了案子?想逃到崆峒来?”
李景风忙道:“没!没的事!”
那掌门见他心虚,更是疑惑,出爪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李景风眼捷手快,一个闪身避开,说道:“你怎么突然动手?”
那掌门见他避开这一爪,道:“还说不会武功!”说着脚下一扫,踢他下盘。李景风纵身后跃,仍慢了一步,右腿胫骨一痛,险些摔倒。掌门伸手抓他胸口,他挥臂阻挡,撞了一下,手臂酸麻,被对方扣住关节。
他方才见人不济,没想到自己动起手来更是不济。那掌门说道:“还说不会武功?在我手底下还走了两招呢!”
李景风心想:“很了不起吗?”又道:“我真不会武功。你干嘛突然动手打人?难道崆峒就没王法了,北鹰堂便是土霸王?”
那掌门道:“你不会武功,这把剑哪来的?”他先去摸李景风胸口,摸到一叠银票,顺手掏了出来,又把他佩剑撷走。李景风喊道:“还我!”他倒不在意那些银两,但初衷却是沈未辰送他的佩剑,当即伸手要夺。那掌门顺手将他架开,喝道:“押住了!”
几名壮汉立即上来将李景风抓住。
那掌门看了手中的银两,两眼光,说道:“你身上哪来这么多银两?四十几两……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他见李景风穿着平凡,不像是身怀巨款的模样,自称不会武功,虽然毛手毛脚却也跟他过了两招,至于这把剑更是来历不明,顿时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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