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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钥匙在哪儿?”
男人的右手动了两下,可抬不起来。罗彬瀚从他右手边的昏迷者口袋里搜出了钥匙,又拿出那张身份卡,把贴纸标签上的内容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记忆无误。这贴纸还很新,应该是最近三个月内贴上去的;他把卡片按在滚烫的头盔内衬上烤了一会儿,再小心地将贴纸整个抠下来。
矮个儿男人目光恍惚地盯着他。“你……”他说,“小心……电池……”
“电池早完了。”罗彬瀚说。他用指头拈着标签,把它轻轻贴在头盔的反光罩上,再把头盔放到男人脚边摆正,确保别人一进来就能瞧见贴纸上的内容,“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等下有人找来,告诉他们我已经去了这个地址,是从那个匣子里头现的。”
矮个男人又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他问个清楚。但罗彬瀚已经走开了,他抓起另一个头盔来到玻璃缸旁,米菲也钻了出来,贴在缸壁前观察情况。罗彬瀚叫它钻进头盔里,它不怎么情愿地照办了,把原本半透明的身躯生生挤压成了墨绿色。
“我不喜欢这个主意。”它伸出一根细管状的嘴到头盔外,“现在的状况很……古怪。”
“我不会叫你去送死的。”罗彬瀚抱着头盔,把武器挂袋固定到腰上,“我们只是赶去看一眼。如果那地方防守森严,我们就按兵不动。”
“如果那里也一团混乱呢?”米菲问。
罗彬瀚没回答它,其实他也没完全想好。现在已经没时间计划周详了,一切都只能到地方后随机应变。他穿过大门,找到一辆停留在街角的蓝牌小型厢式货车,当他试着把钥匙插进去扭动时,车门应声而开。
“不妙。”他边说边坐上驾驶位。
“怎么了?”米菲立刻问。
“我从来没开过带货箱的车。”罗彬瀚回答道,“而且是用单手单脚单眼。”
“我们应该回去等你的朋友。”
“别紧张,”他直接动引擎,“这车和我的车用的也是同一种驾照。开起来肯定差不多,对吧?”
“我不喜欢这个会滚动的半开放容器,”米菲说,“我能去后面的铁箱子里吗?”
货车缓缓向前行驶,一切看似顺利,可罗彬瀚刚准备拐弯进入主道,车子便停住不动了。引擎熄火。他重新动,不出十秒再次熄火。第三次还是熄火。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不可能是运气问题了,这车不是新式的电能车,可如果蓄电池损坏了,火花塞也会出问题;或者更糟,米菲之前的说法可能是真的,这不是他认知里那种一次性爆的电磁脉冲攻击,而是持续性的干扰。在干扰结束以前,任何进入攻击范围的电子设备都会失效,而且也别指望能快重启。这干扰究竟会持续多久?范围又有多大?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把重新合上的匣子丢在工房里,指望能尽快离开它的影响范围。
没法用汽车代步了。他夹着头盔跳下车,有点彷徨无措地四处张望,活像在找一张突然出现的魔法飞毯。没有什么奇迹出现,他痛苦地叹了口气,开始根据太阳朝着东北方向走。他要尝试尽快走出电磁干扰的影响范围,通知李理调度运输工具。这几天可过得真棒,他边走边想,先是海岛旅行,再是城市漫步,等下可能还得飙车追逐——如果赤拉滨这会儿已经知道周温行的死讯,并且正准备提着行李跑路的话。这想法其实都挺自大的,因为他居然假定对方会跑。如果这人其实比周温行更难对付呢?
这人甚至骗过了李理。就在一个月前,他已经站到了洞云路2o6号的门口,他亲眼看到了那些雪白古怪的厂房,还有那座可疑的蚕蛾雕像喷泉。他当时就已经起疑了,可李理却跟他保证那地方没问题。“一家医药企业的研部门”。是的,这点上她也许说对了,可她没查出来这家企业的代理董事长叫赤拉滨!
走出两条街的距离以后,他开始在酷日底下冒起冷汗。止痛药的效果消退了,而他的膝盖骨根本受不了时间稍长的行走,痛楚将很快加剧到钻心刺骨的程度;同时他心里还在冒火,一面愤怒李理竟然会弄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情报错误,一面又不得不说服自己这是情有可原的。李理只是一台人格化的性能强大的计算器,不是擦一擦神灯就要为他服务的万能魔法精灵。她有她特定的思考路径,那就意味着她有她的盲区。他可以事后再去跟她探讨问题出在哪儿,但现在,必须抓住这个赤拉滨。
“你的状态很糟。”走到街角时米菲说,“我不认为你可以及时赶到目的地。”
“那你来走啊。”罗彬瀚说,“你就不能变成一匹马之类的吗?”
“那需要很多材料。”米菲说。罗彬瀚猜它的意思是指食物。
他不指望这东西真能帮上忙。当他拖着伤腿转过街角,通过路牌确认方向时,远处突然冒出一个影子。他摘下墨镜望过去,现那是个骑着自行车的路人。当下他飞快擦掉脸上的汗水,露出无害又欣喜的笑容,使劲地冲对方挥手呐喊,请求对方能停下来帮个小忙。
骑自行车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身蓝灰色的工装。他打量罗彬瀚的眼神有点迟疑,但最后还是慢慢地降低车,把车停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罗彬瀚朝他的车扫了一眼,一辆最普通的脚踏车,没有任何电力结构。
他摆出卑微讨好的姿态,又摘下墨镜好让对方现他左眼上的纱布。“我是来这儿找工作的。”他语含羞愧,满面恳求,“这会儿手机没电了,也找不到回市区的路。能不能请你帮我给朋友打个电话?你替我打就行,我把号码报给你。”
看见他的残疾显然叫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蹬在踏板上的那只脚悄悄落了地。“行。”这人答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想要操作解锁。罗彬瀚保持着兼杂惭愧与希冀的表情,悄悄往前挪步子。他看见中年男人起初乱按开机键,接着又在屏幕上胡乱划动,脸上满是疑惑之色。这下不必再问了,他们仍处在电磁干扰范围内。
中年男人又徒劳地按起了开机键。罗彬瀚已经走到近前,看见一片熟悉的雪白屏幕。“死机了?”他站在男人身边问。
“好像是啊,”中年男人沮丧地回答,“真邪了门——“
罗彬瀚从腰上的挂袋里掏出了弯刀,把它顶在男人腹部。“别动。”他说,“从车上下来。”
男人照办了。罗彬瀚又用刀将他逼到街角。“你身上有什么?”他问,“有纸笔吗?”
这次他很走运。此人是一名出来送东西的仓库文员,兜里揣了一支铅笔与一打废弃收货单。罗彬瀚用刀指着他,叫他自己动笔写在收货单上。“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他和气地说,“请你回头再打给我——别现在打,等明天或者后天吧,请你打这个号码联系我,我会十倍赔偿你的损失。”
他收起刀放任对方逃走了。其实更安全点的做法是把对方打晕,可不幸之处就在于——即使李理已经从理论层面为他做了许多分析和说明——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完美地打晕一个人。当然可以对着后脑勺或后颈来一下,可现实情况就是,挨打的人既可能会普通地晕厥,也可能会意外致残甚至丧命,绝没有万无一失的法门。他倒犯不着为一辆自行车干这样的事。
米菲从头盔里探出了一只眼睛,表明它对事态的新展兴趣浓厚。“一种纯粹的人力机械运输工具。”它对自行车评估道,“结构简单,没有稳定的支撑结构。你确定它可以在运动中保持平衡吗?”
罗彬瀚把头盔挂到车把上。“它能。你看见刚才那个人是怎么骑的了。”
“这是个很有趣的动态平衡问题。”
“你很快就会看见更有趣的。”罗彬瀚说,“你会现它还能在单手单脚的人屁股底下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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