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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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李瘸子往事一（第1页）

十年前我还不到十岁，留着山羊胡子的李瘸子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每天的营生大概就是白天放几只山羊，种几亩薄田，晚上再喝几杯烈酒，再做几个好梦吧。

有一天放学，我跟二柱子还有几个小伙伴去水塘洗澡，正赶上他放羊经过，骂了我们几个一顿。李瘸子在村里属于独居的老光棍子，经常被人拿来开涮的那种，我们几个哪会买他的账，也跟他对骂起来。李瘸子一看连几个孩子都没镇住，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就威胁说要去告诉我们几个的大人，我们这才害怕了。

前两年村里有个孩子在水塘洗澡给淹死了，打那以后那个水塘就成了村里大人眼里的禁地，都不让自己家孩子靠近。我们几个自我感觉水性不错，已经偷偷下塘好几回了，也没什么事，没想到这会碰到了爱管闲事的李瘸子，也算倒霉，真要是让家里大人知道了，估计每个人都得扒层皮，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几个就挥了一下当小孩的优势，冲着李瘸子说起好话撒起娇来。俗话说举手难打笑脸人，见我们几个态度有了根本的变化，李瘸子也变了一副面孔，竟从兜里拿出了几块大白兔奶糖，分给了我们。九十年代初我们村净是些贫困户，谁会给孩子零花钱买奶糖呀，一看大白兔眼都直了。得了好处，我们几个也开始跟他套近乎，二柱子就问，李爷爷，您老这腿是怎么瘸的呀？

李瘸子一听这话倒来了兴致，说：“这说来就话长了，那是在四五十年前……

”

我们几个倒不是真有兴趣听他讲故事，只是一来怕他回去告状，不听怕他不乐意，二来我们这几个馋货还惦记着他一高兴，一人再一块奶糖哩。

李瘸子说：“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长得也算浓眉大眼，面皮白净……

”

我们几个不由互相的咧咧嘴，心说还真能吹。我们耐着性子听李瘸子吹了半天自己年轻时候的长相跟仅有的一段风流韵事，这才进去正题。

“那时候日本鬼子还没投降，在咱们这一片还有几个炮楼，隔三差五的还会来一次扫荡。”

我们一听有日本鬼子，登时来了精神，那时候农村孩子们喜欢的节目除了动画片，就是抗日老电影了。

李瘸子看我们来精神了，讲的可带劲了：“有一次鬼子又来了，乡亲们都吓得不轻，可奇怪的是这回鬼子来一不抓人，二不抢粮，态度还出奇的好。不过乡亲们都知道鬼子什么揍性，知道他们准没憋着好屁，都警惕的等着鬼子露出狐狸尾巴。果然，鬼子的耐心是有限，堆起笑脸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道出了真正的目的，原来，他们这回是为了找两个有盗墓经验的人去九王沟的。”

老年间干过盗墓勾当的人还真不少，听说我们村以前就有几个，估计鬼子也不知在哪个汉奸嘴里听说的，就跑南田村找高人来了。

九王沟在我们这没有不知道的，就是一个大型的野坟沟。我们这地处太行山的余脉，地形倒没有多复杂，往西翻两个山头，再过一个小盆地就到了。

当年鬼子的占领区跟八路军的根据地成犬牙交错状，今天是占领区明天也许就变成根据地了。当时我们这跟九王沟一带还属于占领区，但是八路军的游击队经常在附近出没，折腾的鬼子也心惊肉跳的。九王沟因植被茂盛易于藏身，被鬼子定为游击队藏身地的第一嫌疑地点。那时鬼子原本想派几个小队进去搜索一番，但又怕敌暗我明中了埋伏，就派了两架飞机在里面狂轰滥炸了一番，结果是一个八路军也没找到，不过没想到这一轰炸不要紧，竟然在里面炸出了几个古代的墓穴，被一队派去的鬼子搜索小队现了，那小队一看有古墓，当时都乐开了花，谁不知道中国古代厚葬成风，随便找着个古墓也能现大批财宝，于是那几十个大头鬼子留下几个人警戒，其余的就都钻进了被炸出来的墓道，准备给他们那个倒霉天皇踅摸点生日礼物，谁知道这一进去，竟被墓主人留下了，再也没出来。没进去的几个人害怕了，跑回了据点报告。这个据点的最高长官山本大佐一听，赶紧带人去看。本来他想把墓直接给炸了，不过他怕那几十个士兵还没死，这一炸再给彻底送回老家了，也怕里面真有好东西，炸坏了怪可惜的，可直接带人杀进去，又怕主人家太热情，留下来不让走，就听了汉奸翻译官的话，先把部队开到了我们村，准备找两个有盗墓经验的老手随行。

李瘸子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我们脸上了：“当时大家一听是给鬼子卖命，去挖我们中国的古墓，可都不干了，都不吭声，拿汉奸翻译的鬼话当放屁。那汉奸叫刘光宗，他老爹是三乡五里有名的大财主，仗着自己当年去日本留了两年学，鬼子一来就颠颠儿贴上去摇尾巴，混成了翻译官。这会看大家没人把他当根葱，脸上挂不住了，他可是打狗不赢专咬鸡，出了名的欺软怕硬，现在有鬼子给他撑腰，就想使点坏点狠，蹿腾鬼子杀两个人立立威。本来鬼子那好言好语的笑模样就是装出来的，杀人的心平时想摁还摁不住，一看没人动唤，加上混蛋刘光宗的蹿腾，就真从人堆里拽出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抽出军刀就要劈。我那时候正年轻气盛，想参加八路军收拾几个鬼子一直没机会，这会一看鬼子要杀人了我可坐不住了，冲上去就把鬼子握刺刀的手抓住了，当时周围的枪栓哗啦啦响成一片，十几条三八大盖瞄准了我，我呢，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喊一句，太君且慢，我带你们去挖墓。”

“哎哎哎，我说你们几个也别撇嘴，说实话，当时这句太君喊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不过没办法，我这叫英雄不吃眼前亏，再说我这也算舍己为人，是为了把鬼子引开好让乡亲们有时间转移，嘴上喊着太君心里可是把他们日本老家的八辈祖宗都骂遍了。”

“那个鬼子头一看我上道，就操起生硬的中国话问，你地，挖过祖墓？我心说当然挖过，你日本老家的祖坟就是我掏的，还在里面掏出个短腿大马猴的骨头，铁定是你祖宗。不过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说出来怕是要被打成筛子了……”

我们几个小孩又配合着干笑了几声。

“鬼子问了，我也不能不说，我就说挖过，但是鬼子看我年纪轻，不大相信我的能力，我就说，既然太君不信任我，我就先露一手绝活。

那鬼子一听来了兴致，问什么绝活？

我说，盲地寻穴听说过么？就是在表面没有石碑没有封土堆的地方找到古代的大墓。

鬼子说那你就露一手吧。

我说好，就请诸位太君移步三里湾。

当年的三里湾只有一座低矮的土山和一片烂水塘，周围都是开阔地，鬼子也不怕我耍诈，就带着一小队鬼子兵，还有一群乡亲跟我走了。到了那座土山之上，我一指土山另一边之下水塘之上的一块直径有磨盘大小的石头说，那块石头下面就有一座清代大官的墓，陪葬品肯定少不了。鬼子汉奸都是将信将疑，怕我拿他们开涮，我赶紧拍胸脯保证说，我敢拿自己的小命开涮么，到底有没有墓一挖便知，要是没墓直接把我埋了。

鬼子一看我说话那么有底气就信了七八分，不过他被八路军给打怕了，也怕里面埋了地雷炸药什么的，就让刘宗光指挥老百姓去挖。李光宗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在鬼子面前哈的腰一下就挺直了，在自行车上拿出一条小鞭子就抡开了，大呼小叫的赶着大伙搬石头，稍有怠慢就给一鞭子，我也看在眼里，心说你小子狗仗狼势就狂吧，一会有你哭的时候。鬼子这趟本来就奔着挖墓来的，大锤铁钎工兵铲什么的带的不少，大伙一起把石头推开之后，就用工兵铲开挖，我也跟着一起挖。大伙恨刘光宗恨的是牙根痒痒，对我也没给好脸色，甚至有几个相熟的同辈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骂我汉奸。当着鬼子的面我也不好分辨，心说你们就骂吧，以后就知道今天是错怪我了。

鬼子的工兵铲十分好用，我们十几个男丁没用多长时间就挖出了一个直径五六米，深两米的大坑。

挖到墓砖了，同村的吕大标喊了一嗓子。在一旁歇着鬼子头凑了过来，向下猫了一眼，戴着白手套的两个爪子一拍，连说了两个“呦西”，又冲着刘光宗吩咐了几句。刘光宗把鬼子头伺候到一边坐好，然后冲大伙嚷道，太君交代了，你们都好好干，挖出好东西了赏你们两袋白面。我心说，还搁着充大方呢，你们这些汉奸鬼子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抢我们的。

大伙又忙活了半天，在那些青砖下面挖出一口漆成黑色的大棺材来。刮去表面的泥土，只见棺木上竖刻着几行文字：皇清诰授朝议大夫刘公之墓……清朝从四品官职……卒于嘉庆xx年六月初六，生于xx年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