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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肃芳看着萧仙长接连吃了三只琵琶虾,思索要不要让酒楼仆从上来剥虾,以免劳烦李仙长这双修长细腻、金贵十分,一看就不是用来做这种油污活计的手。
可又看李仙长似乎甘之如饴,只好暂时作罢:“萧氏高门望族,枝叶繁茂,我母亲的祖辈可以追溯至萧氏,但关系太远,早是庶民而已。不过,仙长若是想知道上将军旧事,可以寻……”
“这萧将军怀峥!那是一个膂力过人、勇武绝伦!”珠帘外厅堂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又听响木一拍,折扇一开,竟是个说书先生坐在椅上谈天说地。
刚刚三人在包厢中说话,并未察觉到背景中的声音,直到说书先生一声高呼萧将军名姓,才忽然吸引了几人注意。
说书先生慷慨激昂,聂肃芳的话在这时也终于到了下半截:“……可以寻翰林史馆……那里都是正史。”
最后补充的一句话,显然又一些针对外面街头巷口稗官野史的微妙意味在。
孟沉霜笑着答道:“先听听百姓们说萧上将军的奇闻异事也无妨,我听过仙都魔域的说书,这还是第一次听凡间话本,而且萧仙长此人最爱话本,机会难得,让他也快活快活。”
聂肃芳看谢邙一身轩肃如松的沉稳气质,倒没想到他有这般爱好。
谢邙看了孟沉霜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孟沉霜又往他碗里放了一只虾,虾肉已经快在谢邙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了。
厅堂中的说书人继续道:“……身经百战……昭宗幸爱萧上将军,为其置金屋、起雕楼……”
孟沉霜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金屋故事,不过那是……咳咳,不不不,昭宗和上将军的故事应该不同于魔君与讯狱督领,他俩应当是一出君圣臣贤的戏码才对。
“又赐黄金万两、神骏十匹,做成金光珠玉轮辇,夜夜迎萧上将军入宫相伴……到后来,昭宗嫌这般来回路程每每花费一两个时辰,平白少了他和上将军相处的时日,于是不顾群臣进谏,在自己的寝宫未央宫外建起同椒宫,让上将军入住禁中……”
聂肃芳似乎猜到了这是个什么本子,以手扶额。
“后来将军征讨北琊襄王,连战数月不得与昭宗相见,心切念之,一旦得胜,立刻赶在大军之前独骑返京,夜扣宫门,冲入未央宫中。落在别人身上,强闯皇宫,持剑入殿定是死罪一条,但那毕竟是萧上将军,昭宗见到这个日思夜想的人……”
孟沉霜剥虾的手一顿。
什么日思夜想?
某种不祥的预感没由来地出现在孟沉霜胸中,他在玉台仙都和孤鹜城听说书时也冒出过这种精准而诡异的预感。
“……玉清池水波滚烫,昭宗将上将军牵过去,亲手为他卸甲……”
孟沉霜试图说服自己(),君臣相得时同池沐浴、抵足而眠也很正常。
说书人紧接着打破了他的幻想:“……水波拍岸?[((),四股相撞,上将军膂力过人,可一夜得幸十次有余,只是这天晚上,昭宗怜其奔波劳累……”
不必再推脱,这就是孟沉霜想的内容。
他和聂肃芳尴尬对望,干笑两声:“贵京真是,真是民风淳朴啊。”
聂肃芳亦无言以对:“他们……皇室与萧氏也曾试着制止过这些话本流传,但几百年过去,这些故事不断死灰复燃,烧也烧不尽,大概是老百姓喜欢看,再加之……”
座中忽有一个醉汉高声打断:“伴君如伴虎!甚幸爱又如何,一夜七次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功高震主丢了脑袋!”
孟沉霜一挑眉,看向聂肃芳:“功高震主掉脑袋?有这事?”
聂肃芳面色猛然一冷:“自然不是,萧上将军死在九狄战场上,为国捐躯。”
厅堂中有奚奚索索的嘈杂之声,劝那醉汉慎言,那醉汉倒回座中,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昭宗最后定是后悔了,他对上将军有真感情,才会赐萧家子孙国公之位,没有斩尽杀绝。”
“呵——”另一侧包厢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聂肃芳侧耳细听,皱起了眉。
“那昭宗李瑾要杀萧绯有何奇怪,他自己就是个逼宫亲父、谋反上位的贼子,当然以己度人,觉得谁都盯着自己屁股下面的一把龙椅!黄金万两、国公之位,不过都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良心!”
堂中顿时一片嘈杂,聂肃芳回头说:“聂某人有些公务要去办了,还请二位仙长在此稍等。李仙长是喜欢这琵琶虾?我叫后厨再做一份上来,先失陪了。”
聂肃芳身手利落地翻窗下楼,瞬时间又有五六个皮甲玄袍的神京机策署卫戍现身楼中,不知从何处而来,在聂肃芳的指挥下直冲对面包厢。
第二盘琵琶虾很快上来了,孟沉霜一边剥虾一边隐约听见对面传来什么“晋王”、“昭宗”、“不敬”之类的谩骂。
看来这神京机策署管不了老百姓听君臣风月戏码,但对于朝廷异心、政党对手之流倒出手快极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口中所说是否为真。
如果真是昭宗借种种手段,砍了萧上将军的脑袋,后又亲自为他主持葬仪、刻下墓志铭,那想在埋骨之地上做手脚,再简单不过。
“看来的确得去查查大虞史书了。”孟沉霜对谢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