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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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子厉害，闷声不吭把弟媳妇屋里东西往外扔，让孩子拿簸箕舀沙子全倒在炕上，哼哼冷笑着：&1dquo;叫你睡！我是谁，我姓奚，这儿就是我家。你一个外姓，光吃食儿不下蛋的母jī，趁早给我滚，别绝了我们奚家香火。”

  这样的戏码三天两头上演一回，大伙儿茧子都听出来了。

  三青子媳妇摇头，&1dquo;大姑子赛过十个婆，上眼药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姑娘出门子前可得打听明白，一家子千金多，公侯王府也不能嫁。奚家这个太厉害了，寡妇失业的这么横，全大英找不出第二个来。”

  定宜不爱道人长短，一人一个过法儿，要是不吵，没准人家还抱怨没味呢。她忙着起油锅炒雪里蕻，那边声音渐小了，隔一会儿看见大姑子出来，额前飘一缕刘海，拿手往耳朵后面一拨，挺了挺鼓鼓囊囊的胸脯，拎着瓦罐昂阔步出门打粥去了。

  &1dquo;这股劲儿！真不是善茬儿&he11ip;&he11ip;”院里几个女人聚在一块儿嘀咕，&1dquo;这可比婆婆难伺候，整个儿一活爹呀！”

  定宜仔细听，听不见奚家有什么动静。这时候窝头也蒸熟了，连着竹屉子端出来，进屋打算招呼夏至吃饭，一看他已经躺在凉椅里，&1dquo;锵得其其、锵得其其”哼起戏来了。

  &1dquo;你说七王爷也真是的，既然那狗品相坏了，还留下gan什么呀？”他翻身起来，坐在桌旁掰窝头，&1dquo;醇亲王不是答应替咱们赔他一只吗，那只摘了帽的gan脆赏我们得了。”

  他一说狗，定宜就头疼，&1dquo;能不能别琢磨那个？还嫌事儿闹得不够大？要挣钱什么不能gan呐，不是非得逮獾。咱们置办个摊儿，卖夜吃也行啊。”

  &1dquo;衙门里兼着差事的不许做买卖，这是大英律例。为官不经商倒罢了，咱们这号人算摆哪门子的谱呀，gan的吃不成，天天喝稀的还拿差事说事儿。”夏至一筷子cha在咸菜碗里，&1dquo;实在不成只有给人摇煤球了，卖苦力挣钱，这么着总没话说了吧！”

  他想着怎么来钱，定宜想着怎么报答人家醇亲王。帮两回忙都是空手求人，不合适。惦记跟着上长白山是一码，寻常为人处世，你帮我我谢你也是常理。

  不过大热的天儿，各自盘算的那些暂且搁置。吃完饭歇午觉吧，夏至掐准了时候，师父回来接茬跪南墙根，这之前抢着先躺会儿。定宜收拾完碗筷晾好凉白开，洗了把脸也回自己屋里歇着。小屋热，前后窗户都撑开fèng，举着蒲扇一下一下扇，渐渐瞌睡上来了，刚要合眼，突然一声哭嚎把人弄懵了。

  这是出事儿了？她蹦下netg出门看，奚家门外站了好些人，女人们捂着嘴窃窃私语，脸上有惊恐也有惋惜。夏至从后头木愣愣出来，探头一看，&1dquo;死人了吧！”

  果不其然，奚大奶奶被大姑子欺负得没活路，自己想不开，在大姑子房里抹了脖子，血趟得满炕尽是。

  一个弱质女流，拿菜刀把自己割成那样，那得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呐！大伙儿都戳大姑子脊梁骨，&1dquo;眼中钉拔了，这回可消停了吧，也不怕人半夜找来！”女人xing不善，可恨起来千刀万剐都够够的。

  定宜靠在墙上，觉得心里空。一个家营造起来不容易，败起来却那么便当，也就一顿饭的工夫，说散就散了。

  但是这种寻短见啊，很难一下子定xing。衙门得派仵作来看，得走访邻里，还得问相关疑犯的行踪。众人虽恨大姑奶奶和那没用的奚大爷，毕竟人命关天不好瞎胡说。当时灯市口金家做功德舍粥，大姑子带着孩子打粥去了，弟媳妇就是瞧准了这当口寻死的，要往她身上扯也挨不上。最后师爷断了案，不是他人行凶，事儿不归衙门管。丧家赶紧收拾收拾入殓吧，天热别放坏喽。

  家务事谁能说得清呢，反正晦气到底，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人入土为安。办丧事得有个办丧事的样儿，买棺材、搭丧棚、找chuī鼓手，chuī拉弹唱不是给死人受用的，是做给活人瞧的。奚大奶奶有娘家人，得了信儿都得来，到时候又是一场乱仗。

  嘎七马八的杂事多，奚大爷打小就是个鹰嘴鸭子爪1，慌起来半点头绪摸不着。这个院儿里只有乌长庚师徒和死人打jiao道多，奚大爷以前瞧不上他们，这回不耻下问求教来了，因为大奶奶脖子上那道口子太长，自己处理不了，让媳妇耷拉着脑袋下葬又不好，得想办法fèng合起来。

  &1dquo;我找谁呀？外头gan这个的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认识。”奚大爷腿都矮半截了，哭丧着脸说，&1dquo;她活着没跟我过上几天好日子，下辈子不能让她咽不下去东西。乌大爷您给我指条道儿，我对不住她，总得让她全须全尾[yǐ儿]的去。”

  乌长庚吸完一锅烟，敲敲烟杆儿，&1dquo;鹤年堂那儿，倒是有家皮匠铺子愿意接这活儿。”

  奚大爷犹豫着问，&1dquo;什么价码儿，您知道吗？”

  夏至接口说：&1dquo;上回我问过，fèng一圈二两银子。像你们家这qíng况，估摸一两差不多了。”

  奚大爷啊了声，&1dquo;gan脆把我宰了得了&he11ip;&he11ip;有便宜点儿的吗？”

  这种活儿谁愿意gan呐，可不是钠鞋底子，那是fèng脑袋！夏至摇摇头，&1dquo;怕花钱自己来呀，您家大姑奶奶反正闲着，让她受受累，三针两线的，齐活啦。”

  这不是揭人伤疤吗，让大姑奶奶fèng，还不如让她偿命。定宜要笑，赶紧忍住了，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奚大爷两眼怔怔盯住了她，&1dquo;树啊，上回我看见你给你师父补衣裳来着，你胆儿大，要不&he11ip;&he11ip;你帮个忙？”

  ☆、第13章

  &1dquo;我？”她愕然，&1dquo;您太抬举我了，我哪儿会那个呀！我给您跑跑腿什么的还成，您说的这差事&he11ip;&he11ip;我还真gan不了。”

  奚大爷咂了咂嘴，&1dquo;怕什么的，你们出红差，天天的给人捡脑袋，瞧多了跟摘西瓜似的。”

  这话也说得太轻松了，什么叫天天给人捡脑袋呀。夏至听不下去了反驳：&1dquo;犯人服了法有家里人收尸，没家没业的槐树居来人接走，用不着咱们gan这个。”

  这么一说奚大爷又犯了难，&1dquo;那怎么办呐？”

  乌长庚拍着膝头道：&1dquo;刽子手管砍不管接，我们小树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是祖师爷有训，不敢违抗。我看您呀，还得去找马皮匠，钱不够，院儿里大伙儿凑个份子，您自己再掏点儿，fèng合完了换衣裳赶紧装棺，回头大奶奶娘家人来一看，糟践成这样&he11ip;&he11ip;”

  奚大爷两手拱起来，&1dquo;那乌大爷，我这儿先谢谢您了，等我把我那死鬼老婆送了，再来好好酬答您。哎哟您看我没遇上过这种事儿，我这会儿宁愿撂在那儿的人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卷着袖管哭起来，哭得是真伤心，哭自个儿落了单，往后连个倒洗脚水的人都没了。

  乌长庚压手说别介，&1dquo;街里街坊的，不兴说这个。这么着，小树往菜市口跑一趟，我这儿招大伙儿过来商议商议，七拼八凑的，算咱们出的赙仪，您看成不成？”

  奚大爷垂头丧气嗳了声，&1dquo;都听您的。我得回去让我们家大姑奶奶先避避，这要是落在人家手里&he11ip;&he11ip;”

  还不该受教训吗？夏至觉得那大姑子给打死都是活该，cha话道：&1dquo;您可不能让她走啊，走了大奶奶娘家人找不着祸，还不活埋了您呐！眼下这么大的事儿，躲着能躲开吗？该认错认错，该磕头磕头，总得给人个说法。”

  奚大爷像霜打的茄子，吃吃艾艾道：&1dquo;她娘家哥哥大小不论是个副参领，我就是怕啊。”

  这会儿知道怕了，怕也来不及啦。定宜很讶异，&1dquo;您太太是参领的妹子？”

  所谓的参领就是甲喇额真，正的三品，副的四品，在京城高官满地的地方虽不显眼，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腰杆子也够粗的了。先前不知道，挺替奚大奶奶的死难过，现在知道了，更替她不值了。娘家不是没人，跟着窝囊男人吃苦受累，临了还不得好死，何必呢！定宜一只脚迈出门槛，还不忘埋汰人家一句，&1dquo;不是我说，嫁了人的姑子回来主事，您家这门风真少见。”奚大爷打肺底子里长叹出一口气，再说什么她也没听，打帘下了台阶。

  同福夹道到菜市口路挺远的，走着来回要废半天脚程。她站在院子里看，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西北边大片乌云堆叠起来，怕是要变天。夏至扒在窗沿招呼，&1dquo;把车卸了，骑马去。见了马皮匠别和他讲价儿，先把他诓来再说。”

  定宜答应一声，到后边棚子里牵马，这些年摸爬滚打，女孩儿那种娇滴滴的脾xing早磨砺完了，赶车、骑马、拉煤，世上没有她不能gan的活儿。这要换了以前，不敢想。汉家子和旗下人养姑娘不一样，祁人天足，女的野xing，能gan。汉女子不是的，汉人一双小脚拧啊拧的，一段路走半天，没事儿就养在闺里，俯看流泉仰听风啊，就那么等嫁人。

  她爹妈现在要是还在，看见她撩袍跨马准得再吓死一回。没办法啊，环境使然，谁愿意这么泥里水里的呢，不是为了活下去吗。市井间的老百姓，喘口气都不易，像她这样跟着师父能混碗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大雨将至，头顶上闷雷阵阵，倒不是立刻就下，吓唬人似的赶着你走。关于北京的路，有个说法叫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办事得趁着地上gan慡，要是一掉点儿啊，泥泞不堪，就不好走了。

  快马加鞭吧，这一通狠抽。到了皮匠铺子说明来意，马皮匠显得有点为难，&1dquo;这事儿我听说了，你看朝廷正经落的我敢下手，这种死得不明不白的，随意动不得。你也别说我穷讲究，谁对鬼神没有点儿敬畏之心呐，要不也没那么多人过年上东岳庙烧香去了。”说着嗓门儿压下来，&1dquo;那些个冤气大的，谁碰它它就和谁较真。钱赚不了几个，惹得一身晦气，何苦来呢！”

  定宜知道小买卖人的手段，眼下拿乔是为了好坐地起价，为难为难苦主，能为难出银子来。她赔笑说：&1dquo;东城西城，谁不知道您的能耐呀。这是积德做好事，死鬼谢您还来不及呢，您怕什么。”

  &1dquo;你见过讲理的鬼吗？”马皮匠耷拉着眼皮敲打马鞍上的铜钉，漠然道，&1dquo;死了心智都灭了，它可分不清好赖。”

  她掩嘴囫囵道：&1dquo;丧家说了，亏待不了您。奚大奶奶是和大姑子吵嘴自尽的，她大姑子这会儿心虚着呢，您找她要，她不敢不给。”

  马皮匠一看有缓，态度松动了，立刻改口显得市侩，所以得接着兜圈子，嘬牙花儿嘀咕：&1dquo;还是不成，闹天儿啦，我儿子下值没伞，我得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