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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问道:“打算回浩然了?”
宁姚点头道:“回了。”
老瞎子沉默片刻,说道:“成功跻身十四,不是小事,可喜可贺。陈清都从不怀疑你可以成为十四境,但是估计连他都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要是他能够亲眼看到,估摸着都能笑掉大牙,少不得在我这边臭美显摆几趟。称得上故人的,本就屈指可数,故人中称得上朋友的,更是少之又少。”
“宁姚,你当初离家出走,独自游历浩然天下,陈清都其实安排了剑修悄悄跟着你,至于是纳兰夜行还是谁,也可能是一位游历剑气长城的外乡剑仙,具体是谁,我就不清楚了,懒得与陈清都问这个,他只说安排得比较隐蔽,还说不准备跟你说这件事。说到底,陈清都还是担心你在那边受委屈,或是被谁算计了,不过那位不知名剑修当年跟着你,到了骊珠洞天附近就止步,因为后边陈清都就让我接手了。”
当年宁姚在骊珠洞天内,为了那个小镇土生土长的泥腿子,身处险境,老瞎子差点就要出手了。
如果他不出手,陈清都肯定就会破例出手,而且会是两次,规矩一边去,管你文庙是怎么想的,当然陈清都也肯定会在十万大山打闹一场,人丑脾气大嘛。
宁姚说道:“陈平安说那名暗中的护道人,一开始他猜测是出身浩然的6芝,但是时间对不上,后来觉得极有可能是中土神洲的那位散仙,剑修姜俯,仙人境,此人一向孤云野鹤,行踪不定。这位剑仙最出名的,是她搜集了数量可观的养剑葫。”
老瞎子就没听过这么个名字,疑惑道:“那小子是怎么猜出来的?避暑行宫那边有记录?还是说姓姜的剑修,在你们剑气长城的名气很大?”
要说陈平安能够猜出宁姚当年浩然之行,她身边有人暗藏保护,这没什么,可要说陈平安连护道人的根脚都一清二楚,老瞎子还真不信。陈清都做事情,还是比较稳重的。
宁姚眯眼而笑,“避暑行宫是有档案记录,不过当时她用了化名,所以陈平安只靠这个是肯定查不到真相的。姜俯当年在剑气长城,性格孤僻,不显山不露水,她都没怎么出剑,更像是去观战的,姜俯与人交集不多,但是她有个特点,喜好饮酒,可以说是嗜酒如命,每天三顿酒,雷打不动,当饭吃的。”
“陈平安在头一次离开家乡之前,从魏檗手上得到一只品相中等的养剑葫,当时魏檗说此物是大骊王朝库存,他擅作主张将五件宝物折算成了养剑葫,那枚朱红色养剑葫的底款是‘姜壶’,与‘江湖’谐音。陈平安当时已经喝酒,自然是一见钟情了,又相信魏檗的眼光,没有不收下的理由。几次游历途中,陈平安对于养剑葫一直比较上心,而姜俯家乡那边独有的口音,一向俯、湖不分的。再加上姜俯是女子剑仙,为我暗中护道,确实更合适些。估计姜俯当时在骊珠洞天外边停步,并没有立即离开大骊王朝,一直藏在暗处,等到形势明朗,她就将那枚养剑葫作为礼物,找了个法子,让大骊宋氏或者是国师崔瀺,借助山君魏檗之手,不露痕迹地送给陈平安,那枚养剑葫既不过于贵重,也不算寒酸,恰到好处。”
老瞎子点点头,“弯来绕去,都是算计。井底之蛙,跳出井外。陈平安能够走到这一步,将一团乱麻给捋顺脉络,殊为不易。”
想起一事,老瞎子叮嘱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宁丫头,可别忘了当年在那神仙坟,对某尊神像脚下的那方斩龙台,你是有过承诺的,手头宽裕的话,就趁早还清了,别拖延。”
宁姚点头道:“一直上心,这次回去,就会结清。”
老瞎子揉了揉下巴,“好一个无心之语的‘菩萨点头’,泥腿子明明没有上过一天学塾,好似每每在关键时刻,总有些福至心灵的话语,可教旁人出乎意料。”
宁姚说道:“听陈平安说过,好像佛家传灯录有记载一问一答,如何是妙用一句,水到渠成。”
老瞎子问道:“还记得与赵繇的初次见面么?”
宁姚点头道:“当时只误以为那个站在齐先生身边的学塾书童,就是个管不住嘴的少年,等到赵繇后来得到白也那把仙剑‘太白’四分之一,我才知道他其实早在离乡之前,就已经是一位剑修胚子,那么当时他在牌坊楼下的言不由心、脱口而出,兴许是与我的本命飞剑出现了某种牵引?”
老瞎子乐呵呵道:“真相要比这更复杂点,陈平安脑子那么好,就没在你这边说道几句?”
宁姚摇头笑道:“陈平安不稀罕多说这个文脉师侄。”
老瞎子说道:“按照预设的某条伏线和某人的山上算计,你本该是要在骊珠洞天,与剑修赵繇出现更多交集的,若是你们真能走到一起,属于剑气长城也能捏着鼻子,勉强能够接受的天作之合。需知小镇五桩明面上的最大机缘之一,赵繇五行属木,就是为某件镇纸‘画龙点睛’,而你开启其中一把本命飞剑的方式,就是‘开眼’,要不是陈平安的出现,未来去剑气长城建功立业的外乡人,可能就是那个先去海外孤岛与白也先学习剑术的赵繇了?刑官豪素会出关,担任类似左右之于师弟陈平安的身份,帮助赵繇在那边站稳脚跟。”
宁姚眼神坚毅,语气淡然道:“如此安排,任你巧之又巧,也得问过我宁姚本心答应不答应。”
在夜航船上,刑官豪素,因为自认亏欠了隐官一份天大人情,确实主动与陈平安说起一桩极为惊人的内幕。
老瞎子笑道:“怎的,见到赵繇第一面就不喜欢,难道见到陈平安第一面就喜欢了?若无陈平安的横插一脚,如何保证不会与赵繇磕磕碰碰成为一对欢喜冤家?”
宁姚黑着脸说道:“有点恶心。”
这要是被某人听了去,赵繇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这么一想,她又觉有趣。
老瞎子哈哈大笑,难得在弟子李槐之外,如此心情舒畅。
宁姚说道:“当年泥瓶巷,陈平安在练拳之前,就做了很多时至今日仍然只有他能做的事,说了只有他敢说的话。我相信他!”
虽然在陈平安、在白嬷嬷、哪怕是在叠嶂这样的好朋友这边,宁姚不管对谁都一直不肯承认一点,就是她跟陈平安之间,到底谁先喜欢谁,但是宁姚知道这件事真就计较起来,确实是她更早喜欢陈平安,陈平安这个于男女情爱一事的榆木疙瘩开窍更晚?
老瞎子挠了挠头稀疏的脑袋,“是谁说过来着,修道之人,远离红尘,山中幽居,爱憎一起,杂念丛生,道心即退。”
宁姚不置可否。
老瞎子说道:“宁丫头,说句可能你不爱听的话,陈平安想要在武道追上曹慈,不太可能。”
宁姚说道:“在武道赶曹慈,确实极难,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宁姚很快就补了一句,“从小差一岁,到老不同年。”
老瞎子忍俊不禁,“这个理由,会不会蹩脚了点?”
宁姚笑道:“在酒铺,不知多少剑修,觉得二掌柜这句话说得极有道理,真有良心。”
在那小酒铺喝酒的每一境酒鬼剑修,都觉得这句安慰人的言语,说到了他们心坎上上。
一个个豁然开朗,原来我们剑术比不过狗日的,齐上路,董三更他们,只因为我们还年轻啊。
谢狗说要在这边继续待几天,宁姚便独自御剑远游,剑光掠过那座没了剑气长城和倒悬山的大门,重返浩然。
老瞎子双手负后,踱步回屋,谢狗揉了揉貂帽,说道:“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费去我好大心神,也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该走哪条剑道,你有没有什么不错的建议?”
老瞎子说道:“问错人了,我非剑修,如果陈清都还在,你倒是可以问问他。”
谢狗开始摇晃起来,挥动袖子,念念有词,老瞎子忍不住问道:“做什么?”
谢狗一本正经道:“在浩然市井,时常见着这样的跳大神招魂啊,偶尔管用。”
老瞎子没好气道:“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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