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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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级谋杀30（第1页）

贺丞像是接受了他的劝解，又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眼睛里一阵清醒一阵茫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但是她恨我。”

楚行云看着他，目光坚毅，充满力量，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她并不是恨你，她恨的人是袁平义。你可以同情她，可以同情她的遭遇，也可以向她道歉，但是你必须清楚，你没有犯任何错，陈雨南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不幸之中比陈雨南幸运一些。”

你只是比她幸运一些……

此时窗外的太阳已经移至正中，阳光洒在空气中，经空气中残存的水汽在天边一隅折射出一条很淡的彩虹，淡得几乎透明，像海面上的蜃楼幻象，只在不经意间可以瞥见，仔细一看就没了。

贺丞站起来，像是摆脱了肩膀上的重担似的，在阳光普照中再次挺直了腰背。他站得笔直，看着天边那抹极淡的彩虹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很幸运。”

幸和不幸都是相对而言，或许他很不幸，但是和逝者相比，他很幸运。

卧室门忽然响了，随后传来蹒跚而沉重的脚步声。陈静怀中抱着一本相册，双眼僵直且无神地盯着地板，像是走在黑暗中的盲人一样缓慢地移步到客厅。

“看过小南的照片，你们就能走了吗？”

楚行云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请求道：“我还需要问您几个问题。”

陈静的目光涌动一番，唇角颤动着，像是在心中思考过一场，和自己拉扯过一回，她才说：“我虽然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都在当年跟警察说清楚了，你们警察说可以帮我找回小南，结果呢？小南在哪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事我都已经忘光了，现在你们又要问我问题。为了什么？找回小南吗？够了，警察先生，我不信任你们了，我拿出相册配合你们只是因为你是官，而我是民，我不想和你们有过多的牵扯，只希望你们尽快离开我的家。”

经过时光淘洗后，她遭受的厄运和扎根在脑海里的痛苦的回忆化成一种很醇厚的哀怨，阴云一般的氛围笼罩在她身上，将她围困在始终下着雨的围墙内。

陈静忽然抬起头，一双哀怨忧伤的眼睛看向贺丞，嘴角颤抖着露出一抹凄苦的笑，说：“原来小南换出来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啊。”

楚行云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接过她手里的相册，道：“既然您不想接受警方的问话，那我们很快就离开。”

陈静也不愿看到贺丞，留下相册回到了卧室。

陈雨南出生自单亲家庭，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怀胎的母亲于六月回到老家，在陈静父母的照料下降生。至于陈雨南的父亲，陈静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只有当陈雨南出生后上户口遇到了麻烦，居委会出示的证明上有寥寥几言记载。

就像大多数女孩儿初入社会总会遭负心的男人哄骗一样，陈静在大专毕业后和男友同居。同居一段时间后很快就怀孕了，她想把孩子生下来，但是男方不想负责任，于是在一个晚上收拾行囊奔赴繁华的一线城市了，留给陈静半年未结的房租和散落了一地的锅碗瓢盆。

同年六月，陈静将近临盆之时怀着陈雨南回到故乡，也就是他们此时身处的江南小镇。封皮残损的相册里有很多陈雨南的童年照，从降生到百天，再到每一年的生日，都有照片留存。只是每张照片里陪伴她的只有陈静，抑或外公外婆。

如果陈雨南还活着的话，应该像极了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陈静年轻时很漂亮，虽不是光彩夺人的明艳长相，但是她气质温柔。照片上的她内敛又可亲，活泼又端庄。陈雨南小小年纪，就已显露出与母亲相似的形貌。

其中一张照片摄于一个明艳的午后，陈雨南坐在秋千上随微风摇晃，裙角一只彩色丝线绣成的蝴蝶振翅欲飞。

楚行云看着照片里扎着两个小鬏，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低声问：“是她吗？”

贺丞也在看着她，目光平静又深沉，仿佛穿过了时空的阻隔回到拍摄这张照片的镜头前，看到她那张没有泛黄也没有被定格的笑脸。

他辨认了许久，直到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小女孩儿重叠，才慎重道：“是。”

楚行云没有让她过多地停留在贺丞眼前，很快就往后翻了过去。

其实看陈雨南的照片大可不必，甚至对于探索案情没有丝毫帮助，但是无论是贺丞还是他都不能忽视这个枉死的小女孩儿。回到案发地，他们走在揭露真相的途中，心里必须装着她的样貌，既是对亡者的悼念，也是对自己良心的抚慰。

陈雨南残留的影像截止到她八岁那年，楚行云翻完相册，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和思想斗争，起身往陈静藏身的卧室去了。

贺丞留在原地，再次打开了被他合上的相册，从第一张相片往后翻看，听到了卧室中楚行云刻意压低的声音和陈静像闷在棉被里似的抽泣声。

相册只用了半本，里面几乎全是陈雨南的照片，只偶尔出现陈静游览古胜名迹和在学校时的照片。而自从陈雨南消失后相册就没有更新过，停在了陈雨南八岁生日照的那一页。

贺丞不知不觉就翻了两遍，翻过最后一页，恍若不觉般继续往后翻，看到了相册空白的夹层里偶有破损，那应该是来回放取照片留下的痕迹。

“什么袁平义？我不知道！不要再跟我提起这个人！”

卧室里传出东西翻倒的声音。

贺丞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到楚行云满面沉郁地从卧室回到客厅。

贺丞怕惊扰了谁似的，低声问：“她怎么样？”

楚行云看他片刻，摇头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往门口走去：“我们走。”

出了小区，楚行云在街边的小摊上随便买了两份煎饼，把一直在走神的贺丞带到车上，递给贺丞一份煎饼。

楚行云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她了。”

手里这份煎饼很厚实，里面裹着至少两个鸡蛋，刷上了一层褐色的酱汁，装填了几片生菜，颜色搭配在一起很好看，也很勾人食欲。

但是楚行云似乎是忘了，他只吃素食，不吃鸡蛋。

贺丞在煎饼夹层里撕下一片生菜叶子放进嘴里，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