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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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周家地处内城边缘，至外城巡逻需要经过封丘门。封丘门与新封丘门不同，是内城城门，而新封丘门是外城城门，那里才是周密工作的地方。

也不知是那个皂吏喊了一声：“大阎王携小阎王上工了！”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仿佛经过放大镜的聚焦，在自己身上快烧出火花来。

本来因为骑马的姿势所需和寒风所迫——主要是前者——微微缩着的周平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再也不觉得冷了……

——爹？

周平下意识地看向右边的周密，见他侧脸如常，心下敬佩，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很丢脸，会遭训斥，也就只好忍着。

那一声惊呼引起的窃窃私语没有逃过周密的耳朵。

“哪有那么早就带儿子熟悉公务的？”有人疑惑道。

当即有知情的人反驳：“你个没见识的，小阎王刚刚把与东城贼人勾结的亲从官一锅端了，这是走马上任呢！”

“这我自然听说过！”那人为证明自己不是孤陋寡闻之辈，声音很大，连周平都听得一清二楚，“据说当日小阎王化身美姬，那贼指挥一见就全身发软走都走不动道啦！罪证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明明是被我用刀吓的好不好？！

旁边的人帮腔道：“没错没错，据说那摸样身段连张将军都认不出来！”

周平的脑袋里，已经把他们口中的‘张将军’拔了全身的毛剪了狐狸尾巴然后钉在射击课的靶子上了。

接着上膛，连开数枪。

那些流言就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散播，先是守城官兵，再是和周家父子一样一大早进出城门的摊贩，最后才是晚起的顾客。

等周平巡街完毕，至新封丘门与周密一道回家，流言已经从小阎王男扮女装协助开封府衙破拐卖人口大案变成了单枪匹马夜闯青楼连用美人计离间计生擒恶霸了——连射杀辽国大将的张环都成了背景。

要不是周密吩咐过，必须将头天上班的情况报告，周平早就一人潜回家去了——谁让各着一红一青官袍的两父子策马并行过闹市那么惹眼？

周密用不怒自威的眼神逼退下属的打量，翻身上马之后问道：“可有人为难于你？”

周平回想起那一百来号青年就像一颗颗大葱恭恭敬敬列队迎接巡视的模样，心里一抽。

“没有，”周平支吾了一下，斟酌了用词，“只是，过于……尊敬了。”

周密了然，汴京热闹，人多口杂，士兵无知，必定是听信了流言才会如此。

周密所料不差，那些亲从小官一听是十一岁的总角给自己当副都头，当下炸开了锅，把周平那点事迹打听得一清二楚。最终达成了“周阎王的儿子？难怪难怪”的共识。

周密听到周平语气里的停顿，觉得好笑，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朝仗势欺人的小王爷方向发展，解释了一番。

“东城势力盘根错节，有禁军守卫牵涉其中并不奇怪。前一任都指挥因贪墨被革职，由副指挥顶上，这才有了你的空缺。”

周平听明白了周密的意思，感情不是朝廷不知道下面官员干的勾当，只要不过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中华民族走后门托关系的传统早已浸入血液。然而当朝廷需要你罢职的时候你就得罢职了，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半分情面。白白便宜了被欺压多年对其罪行敢怒不敢言的前副都指挥。

——怪不得新上任的都指挥看着自己总是笑脸相迎，笑得比周密还亲。

想到权势滔天的赵家，周平顿时觉得这个没有摄像头录音机的时代也很危险，不敢把现代‘请找相关部门’的推脱办事方法带到这里来。

见周平神色凛然，周密暗自称许，又提点了两句。

但他们的对话不得不中止了，因为回家的路上看热闹的人群比早上还多了一倍。

周平有种小半个汴京城的人都来‘看望’自己的错觉。

他所不知道的是，宋朝非常重视学前启蒙教育，循序施教，严禁揠苗助长的行为。当时虽设了童子科，但这一取士制度立了废废了又立，反复不定。但凡十五岁以下，能通经作诗的童子，可由州官推荐，参加应举。真宗时十四岁的晏殊也中过童子举，还被赐予进士出身。宋初期中举的童子不过两人，太祖时贾黄中六岁，太宗时杨亿十一岁。而且，举人出身也只能授予九品官职，离从七品起码还有五六年的时间。

在神童数目如此稀少的情况下，周平仅凭几分武艺，就能跻身宋朝公务员之流，他的名字，足以载入史册了。

愿望

从封丘门到新封丘门一段，修的是御道。“御”者，皇帝专用之谓也，除了官家出巡、臣子宣召、军政要事呈报等等均不得为他用。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昭显皇权威严，还出于交通考虑。因为宋朝允许百姓在街边摆摊，越是宽敞的街道越是人流涌动，不便车马通行，所以专门修缮拓宽了御道，以保证通讯不被阻缓。

御道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砖石排砌的御沟，御沟里种植莲荷，沟岸边坏错地种植桃李梨杏，御沟之外，又装了一排红漆栏杆，划出左右两条人行车马道，谓之御廊。

当时御廊里并未禁止小摊摆设，却也没有明令允许，而宋朝百姓最爱干的事就是结群聚众地犯禁，不顾巡逻的军士光明正大地互相抢占靠近御沟旁边的好位子，沾沾龙气，然后当街叫嚷起来。时间一久，巡城士兵也就懒得管了。

每日早晨，自周家阎王父子一同策马上工之后，封丘门比南城的朱雀门还要热闹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