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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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梦乍破（第1页）

胡马长嘶，鼙鼓动地，连天烽火摧毁了北宋王朝，金军铁骑蹂践了北半个大宋国土。金国统兵大帅兀术（完颜宗弼）挥鞭渡淮，尖尖的乌皮靴，踏上了淮南的土地，铁骑驰突，所向无敌，直扑南宋行在扬州而来。

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一个烽烟弥漫，国破家亡的时代;一个词人才女春梦乍破，悲凉凄绝的时代。流不断的长江水，浩浩漫漫，渺渺茫茫，载不动许多哀思离愁，惟有用它那汹涌的气势，挡住了漫天的烽火，把绿油油的江南岸护卫在身后，让她安宁，让她欢乐，机杼不停，弦歌不辍，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谁知道这日子还能过得多久。

早在建炎元年八月，江宁府来了一位新任知府赵明诚。他原籍京东（山东）诸城，是已故宰相赵挺之的儿子。魁梧伟岸，文质彬彬，精于金石碑刻的考证，也善诗文，每日里和府衙中清客谈碑论文，倒把那要紧的政事放在后头了。次年新春，他的夫人也从青州（山东济宁）老家避难南下。进府的那天，从滨江码头的船上足足卸下了五六船的书籍画卷，金石碑刻，青铜古器，还有可供一百位宾客住宿的锦绣被褥，以及各种家具器皿，用了二十辆马车才能勉强装完。连同主仆所乘轿马，进得城来，浩浩荡荡，绵亘街道，顿时把整个江宁城都哄动了。

“究竟是相府儿媳，有偌大的家资!”有人拈着髭须，不胜艳羡地说。

"呸，你瞧瞧，这都是书，人家青州老家还藏着十五大间屋子的书哩!你可知道太守夫人是天下第一才女，就是有名的易安居士李清照，懂吗?”

“哦哦，原来是李夫人，失敬，失敬。她的词，清丽婉约，我是一向尊崇的。那些名句，‘绿肥红瘦’，‘宠柳娇花’，‘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真是千古绝唱!”

“可惜不脱脂粉气，究竟是闺房之作。”

“嘘!夫人的轿舆来了。太守公自己骑马相从，赛如迎亲一般。”

“赵知府黑苍苍京东大汉，方面大耳，一表人才。可惜夫人的轿帘放下了，无缘相识，遗憾，遗憾!”然而上元节前，有人在古老的江宁城头上，看到知府夫妇带了一群婢仆踏雪寻诗。一夜春雪飞扬，笼罩尽金陵的山山水水，枝枝叶叶，皎皎然，皑皑然，浑然银白一片。蓦地里，遥遥望见青盖伞下一位清辉四射的四十五岁光景的贵妇人，身材清瘦，穿一件淡雅素净的浅蓝色直领对襟长袍，边缘都镶饰着淡红色的白底云纹，白罗裙，青绣履，外罩玄缎狐皮披风，白净清丽的瓜子脸上，有一个充满了智慧的特别宽大饱满的前额，和一双聪明绝伦柔和深沉的眸子。头上盘了一个倾斜的堕马髻，她就是太守夫人李清照。素妆淡抹，风姿高雅。夫人诗兴勃勃，信步成章，太守公却苦搜枯肠，半晌不曾完篇。

夫人下城去了。人们奔走相告，说是见到过李夫人了，简直似仙神一般，可望而不可即。有人敬慕这一对博学多才的贤伉俪，妇唱夫随，诗词独步当代，有人婉惜她那青州老家的书册文物全在去年十二月间兵变时焚成灰烬;也有那老成的人，却不住地感慨摇，说是天子蒙尘，国家遭难，太守夫妇却还有这般踏雪赋诗的闲情雅趣;更有好事的文人从袖中取出一纸花笺，上面用恭揩录了一新词，指点着让众人观看。

临江仙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

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好词，哪一家的大手笔?”

“当今除了李易安，谁还写得出这等样的好词!”

“看这词的风格，忧郁伤感，恐不是李夫人的手笔。”

“时事如此，夫人的文风也变了，少了几分闺阁儿女之情，多了几分忧国怀乡的离愁哀思，可叹夫人的心情，谁能理会得。”

“哦，原来如此!”